迁安传播年第3期（总期）

燕山散文·专栏

范立彦，河北迁安人，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主要从事散文创作，著有散文集《乡风乡韵百味》，曾在多项征文大赛中获奖。

糊匠

范立彦

糊匠是乡间艺术家。

他能将一间破屋，变魔术一样变成一间净室。李鸿章曾自嘲说“一生风雨裱糊匠”，如果说李鸿章修补装饰的是大清王朝，那么乡间裱糊匠粉饰的则是乡间的土屋，给乡亲们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美丽和洁净。

乡间盖房简陋。房子盖好后，在屋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房梁檩子，屋子也多是泥墙，所以但凡日子过得去的人家，盖了新房，或者要娶新妇之时，总要糊屋子，装裱修饰一番，糊匠就应运而生了。糊匠是手艺人，在乡间，地位仅次于木匠，很受乡亲们尊重。

糊屋棚是糊匠的重头戏。屋子糊的好不好，糊匠的手艺高不高，就要看屋棚糊得是否平整。糊屋棚的关键是扎棚架，这是项既讲究手艺又细致的活计，也是最考验糊匠手艺的环节。扎棚架的材料是秫秸杆。先将秫秸杆用刀削光滑，然后在上边裹上白纸，根据量好的房檩的间隔距离，依次把每根秫秸杆上面一头钉在檩子上。下面一头垂直与房梁平齐。之后，再用秫秸杆横着把垂下的每根秫秸杆以小钉跟麻绳绷紧、扎实。与此同时，将顶棚的骨架下方的边沿儿用小钉订在房梁上。扎好的顶棚骨架从下面看，呈现出一个个五六十公分的方格。接下来主家就要在糊匠的指导下打糨糊，白面加水，掺上白矾，在灶上加热调成糨糊，为的是糊好的屋棚不生虫子。糨糊调好就开始糊棚。一般都是两人配合。一人在下边往纸上刷糨糊，一人在上边糊。糊棚的纸多是本乡产的毛边纸，色白而价廉。糊匠要仰头操作，还要将纸边对齐，稍有错位便影响屋棚的美观，因为纸上已经刷好糨糊，粘上以后就不能揭下重来，因此很是考验糊匠的手艺。熟练的糊匠将纸对齐，随手用笤帚一扫，纸便糊得平整如镜。糊棚一般要糊两层纸，否则糊好的顶棚会露出棚架，显得不漂亮。

裱墙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，按顺序糊上毛头纸，纸边对齐即可。两个匠人配合，连棚带墙，一天便可糊好一间屋子。糊好的屋子像变了一个样子，满堂豁亮，先前的泥墙破檩，转瞬间变成了华堂净室。

说糊匠是乡村艺术家，还因为一般的糊匠都会画上几笔。屋子糊好后，还会应主人要求，在棚顶上绘画。屋子的四角画上云彩，勾上如意纹，祝福主人吉祥如意，中间再画上大朵的牡丹花，称作花开富贵。雪白的屋顶画上画，当真是锦上添花，给简陋的民居带来了美与祥和。

我家地震后新盖的房子，是母亲从几十里地之外请来糊匠裱糊的，时隔多年，我还清楚地记得糊匠糊屋子的情形，和屋子糊好以后的惊喜。如今，生活条件好了，各种各样的装修，或中式，或欧式令人目不暇接，已经很少有人再去糊屋子了。

前些时候，去采访农民画家吴炳泉。一走进他的屋子，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，整间屋子，从房顶到墙都是用报纸裱糊的，立即便将我的思绪带回了旧乡间的老时光。顺着我的目光，吴炳泉慢悠悠地说，用报纸糊屋，闲暇无事时，便可读报。我不禁莞尔，真是乡土艺术家的风格，报纸糊屋，于偃仰坐卧之际，可读可赏，倒也不失乐趣。随着采访的深入，我了解到吴炳泉就是糊匠出身，因为喜欢绘画，用糊屋子赚的钱外出拜师，他的乡土画别具一格。抬头看时，门斗上贴了一幅他画的小毛驴，摇头摆尾间，充满乡野气息。

吴炳泉便是乡间糊匠的一个杰出代表，虽不再裱糊，但他的画室，他的画作依然散发着糊匠的精神实质，为我们带来美与纯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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